“前辈，你说了一大堆，可我一句也没听懂啊。”
算命先生抓起陈映雪的右手，摸了一遍手骨。
他的眉头动了动，不顾陈映雪写在脸的大问号，放下手，开始收拾家伙事。
“时候不早了，我该收摊了。”
“前辈，你还没把话说清楚呢！”
算命先生站起来，无奈地看着少年，纠正道：“方才我说错了。”
“我就说，我福大命大，怎么可能是个短命鬼呢？”陈映雪舒了一口气。
“从你手相看来，你不是三十岁死，十年后你就死了，那时候你才二十七岁。”算命先生毫不客气地打开他的手。
陈映雪不让他走，非要他说出个所以然来。
看起来瘦弱无力的老头子，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，一把按住陈映雪，低声说：“你必须找到你一生中的贵人，只有找到他，才能化解这厄运，否则便会死无葬身之地。”
一生中的贵人？
“江湖路远，或许你会遇他的，也许不会。”算命先生留下这句话，背着竹篓混进人海。
陈映雪靠在树，心乱如麻。
他原本不相信算命先生的话，可这个世界里发生的事一次次颠覆他的认知，他不得不不信。
丞相要杀我，我还拿了琨桐派的乾坤大挪移，庙堂和江湖的人，都对我虎视眈眈。
陈映雪的脑海里浮现出一连串人脸，觉得每个人，都会暗地里捅他刀子。
他忽然想起南洋恶人说的话：“他们会替我报仇的。”
他们是谁？必须搞清楚，不然我下半辈子，都在担惊受怕中经过。
少年站在人群外，心里莫名生出悲凉感。
若是死在这里，就再也回不去了。
老头口中的贵人，会不会就是那个神秘人？
陈映雪不确定，带着一肚子的疑惑在街漫无目的地走，不知怎的，竟然来到一座荒芜的院子前。
恰是风萤月的家。
他推开门，穿过杂草丛生的前院，坐在台阶迷迷糊糊地打盹。
不知睡了多久，迷迷糊糊中，陈映雪察觉到有人靠近。
他睁开眼睛，看到一个黑衣人正坐在自己的左手边，正望着满天繁星，一脸忧郁。
“姑娘什么时候来的？”陈映雪伸了个懒腰，目光从风萤月身移开，也抬头看天。
“在你睡着的时候。”
“每天都回这里吗？”
“偶尔，倒是你，来的很及时，还带来一根烧火棍。”
从风萤月的角度，只要他不拔出刀，她就不会知道这是一柄杀人利器。
两人距离很近，陈映雪完全可以拔刀偷袭，在眨眼睛，除掉未来的敌人。
可他没这么做，连杀风萤月的念头都没有。
他感到很孤独，像被世人抛弃的弃子，像流落到孤岛的难民，只想在这个世界里多找一个可以说话的人。
哪怕这个人将来会拿着剑，对准自己。
“今晚的星星真好看啊。”
“京畿的夜，总是有很多星星。”
“但很少有陪你一起看星星的人，对吗？”
风萤月没回答。
陈映雪把风魂刀递前，轻声说：“姑娘，这不是烧火棍，这是刀，一把绝世好刀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对于风魂刀，风萤月表现得不感兴趣，只瞟一眼，而后继续看向灿烂的星空。
“姑娘不好奇，为什么我总是出现在你面前？”
“不好奇，因为我知道。”
“知道什么？”
“你的身份。从一开始我就知道，你不是无名小贼。”风萤月回头看向少年，忽而笑了一下。
那笑容很温柔，一如柔和的夜空。
没有杀气，没有威胁。
便是见惯了京畿美人的陈映雪，心脏也慢了半拍。
看到笑容那一刻，他心脏的某个地方，开始隐隐作痛。
他在等风萤月继续说话。
女人说：“第一次见到你，我便看到你衣领的家徽，知道你是陈府的人。陈长路只有一个儿子，所以你的真实身份，其实是陈将军的儿子陈映雪。”
少年轻笑：“姑娘没有戳穿我的谎言，还陪我演戏，教我剑法，告诉我你会在我的订婚宴杀了我。真是有趣啊！怎么？你喜欢玩猫捉老鼠的游戏？”
风萤月摇摇头：“不杀你，只是因为你……跟我一个朋友长得很像。”
“朋友？”
“对，朋友，此生再难结识的朋友。”
“所以是一时心软，酿成大错，结果发现自己越来越下不了手？不过你不用担心，因为你现在仍有机会，在我拔刀之前出剑，一下，便足以杀掉我。”
“不必了。从看到你的那一刻，我便知道我杀不了你。人的一生，有太多无能为力的事，比如失去朋友，比如难遇知音，比如成为木偶，还有比如……必须去杀自己杀不了的人。”风萤月起身，提剑，缓步走到院中，“我今夜过来，把点苍剑法第二式教授与你。你可要看仔细了，到时候，我会使出这套剑法对付你。”
“好！”少年缓缓吐出一口气。
星光下，风萤月一跃而起，刺出一剑，而后极快地挑，旋转……
她将毕生所学，在陈映雪面前演示一遍。
剑光飞舞，院中茂密的野草在剑气下旋转，宛若一道漩涡。
舞到最后，她已是精疲力尽。
她立在野草尖，背对陈映雪，身体在微微颤抖。
沉默半刻，她才缓缓开口。
“年少时，我太在乎身外之物，信错了人，后来失去了他，余下我野草一般在这人世间晃悠，诸多心事，无人可说。”
“年轻不懂事，识人不清，有人拿鱼目当珍珠，有人弃璞玉如敝履，正常。”
“珍珠丢了，璞玉也碎了，连鱼目也没能握住，到头来空无所有，真是失败的人生。”风萤月说着，全然不似冷面杀手，好看的脸流下两行清泪。
她背着陈映雪，少年看不到这一幕，但能从她的语气里，感受到她的懊悔。
他问：“那个人，对你很重要？”
“今生……挚爱。”
“前世磕破头，今生伤透心。”陈映雪理解似地点了点头，“近来我也时常做梦，梦到我和她见了面。她笑嘻嘻地问我为什么一直看着她，我红着眼问她为什么要丢下我，像是两个世界的人隔着一道屏障在对话，没有得到答案，梦就醒了。”
说完这话，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，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对杀手说这些。
风萤月微微掉头，看向少年，轻声问道：“你可曾去找过她？”
“找过，但无济于事。”
“往后呢？还会找吗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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