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,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,生怕惊扰了主人的思绪,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。
\&有什么烦扰,我们可以帮忙吗?\&这句话他说得极慢,仿佛每个字都经过深思熟虑。
小青连忙点头,青丝间的步摇随之晃动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
向前迈了半步又停下,绣着青莲的鞋尖在青石板上磨出一道浅痕。
双手交叠放在腹前,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,像是要把所有不安都压在这交叠的双手之下。
她张了张嘴,露出珍珠般的贝齿,似乎想说什么,最终却只是抿紧了嘴唇,将千言万语都咽了回去。
李长生轻叹一声,那叹息仿佛穿越了千年时光,带着说不尽的沧桑,在寒冷的虚空中凝结成白雾。
\&我算不出一颗星球的位置。\&他的声音很轻,却像重锤般砸在两位弟子心上,余音在庭院中久久回荡。
说话时,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星空某处,仿佛那里藏着什么只有他能看见的秘密。
千星临终时的话语,如附骨之疽般萦绕在李长生心头。
那位被孤独吞噬的强者,最终化作腐朽的尘埃的场景,时常在他梦中重现。
千星枯槁的面容、嘶哑的嗓音,还有那双逐渐失去神采的眼睛,都成了挥之不去的梦魇。
特别是那双眼睛——起初如星辰般璀璨,最后却如同熄灭的炭火,只剩下灰白的余烬。
每当李长生闭上眼,就能看见千星用那双灰白的眼睛望着他,干裂的嘴唇蠕动着,说出最后的遗言。
这让他不得不正视自己深埋心底的执念——那颗蔚蓝色的星球,他灵魂最初的故乡。
星图上找不到的坐标,记忆中渐渐模糊的轮廓,都成了他修行路上唯一无法解开的心结。
高楼林立的城市,玻璃幕墙反射着刺目的阳光;川流不息的街道,汽车鸣笛声与人群的嘈杂交织成熟悉的背景音;还有那个在电脑前熬夜加班的普通青年,屏幕的蓝光映在疲惫的脸上......
他想找到它,这种渴望在见证千星的结局后变得愈发强烈。
多少个不眠之夜,他独自站在庭院边缘,玄色外袍被虚空中的寒气浸透,望着漫天星辰,试图从中找出那个熟悉的蓝色光点。
只是汉辰和陆子吟曾经说过,他们的大阵的指向是随机的、飘忽不定的。
那些复杂的空间褶皱和维度跳跃,即便是他们也无法完全掌控。
当年穿越时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,只记得一阵天旋地转后,刺目的白光充斥视野。
等再次醒来时,自己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,躺在一个冻死的乞儿身边,雪花无声地落在两人身上。
自己这个异界的灵魂,不知穿过了多少虫洞、行过了多少距离,才到达那方世界。
这段旅程的起点,早已迷失在时空的迷宫中,就像一滴水融入了浩瀚的海洋,再也找不到来时的路。
有时李长生会想,或许他的故乡根本就不在这个宇宙,而是在某个平行时空的角落,隔着无法逾越的维度壁垒。
那颗蔚蓝色星球的位置,汉辰和陆子吟穷尽毕生之力也找不到。
如今两位故人早已魂归黄土,坟前的青草已经几度枯荣。
李长生想要找到它,更是难上加难。
看着两人困惑的神情,李长生忽然来了兴趣,坐直身体。
眼中闪过一丝久违的光彩,像是即将熄灭的烛火突然迸发出最后的明亮。
\&有个故事,你们可愿听?\&
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释然,似乎终于决定放下某些重担,嘴角的弧度也变得自然了些。
小青眼睛一亮,像是夜空中突然亮起的星辰。
立即搬来矮凳坐下,裙摆在地上铺展开来,如同一朵盛开的青莲。
双手托腮,手肘支在膝盖上,像个期待睡前故事的孩童。
。
江傀也点了点头,动作很轻,像是怕惊扰了什么。
靠在灵树旁,肩膀抵着粗糙的树皮,手指间的傀儡丝不知不觉已经全部收起,缠绕在腕间形成一道银环。
他的目光专注而温柔,与平日里的冷漠判若两人,灰色的瞳孔中映着李长生的身影。
一片灵树的叶子飘落在他肩头,叶尖还带着一滴未干的露珠,他也浑然不觉。
\&很久以前,一个异界灵魂在一具尸体上苏醒......\&李长生的声音渐渐低沉,如同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说出了一个现代灵魂如何在修真世界重生的秘密。
他的目光时而迷离,像是透过眼前的两人看向遥远的过去;时而锐利,仿佛穿越时空看到了当年的场景。
讲述间,他不时停顿,喉结上下滚动,似乎在回忆那些几乎被千年岁月磨平的细节,有些记忆已经模糊得如同隔了毛玻璃观看。
故事从冰冷的巷角开始,积雪覆盖的街道,角落里那个饥寒交迫的乞儿尸体,青紫色的手指还保持着抓握的姿势,仿佛想抓住最后一丝生机。
然后是突然苏醒的异界灵魂,茫然地看着自己陌生的手掌,呼出的白气在寒冷的空气中消散。
到后来如何凭借前世的智慧,一步步走上青云门的阶梯,每个脚印都浸透着汗水与鲜血。
那些鲜活的记忆,千年来首次被他如此完整地讲述。
\&......所以那具身体原本的主人确实死了,而我只是个借尸还魂的异乡人。\&话音落下,庭院陷入死寂。
灵树似乎也停止了摇曳,叶片定格在半空。
连虚空中的陨石都仿佛停止了流动,时间在这一刻静止。
远处一颗流星凝固在天幕上,拖着的尾焰如同被冻结的火焰。
小青和江傀脸上满是惊讶之色。
小青的嘴唇微微颤抖,如同风中的花瓣,眼中泛起水光,一颗泪珠无声地滑过脸颊,在下巴处悬垂片刻,最终落在青石板上,发出几乎不可闻的\&嗒\&的一声。
而李长生,说完之后,眉头反而舒展开来,额间那道常年紧锁的川字纹终于平复。
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秘密终于倾吐,那种释然让他整个人都轻松了几分,肩膀的线条也变得柔和。
对于那颗星球的执念,在这一刻,似乎暂时放下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