草原上的生活辛苦又宁静,奕宁在同罗住了两日,越发喜欢这个热情坚韧的民族了。
他的伤好了大半,脸色不再那么苍白,被酥油茶和羊肉汤浇灌的有些红润。古丽带着他走出帐子,来到广阔草原,奕宁站在枯黄了的草场上眺望远方,不敢想象夏天的这里会有多美好。
因为打小娇生惯养,奕宁几乎是什么活儿都不会干,留在这心有不安的吃白饭。古丽打趣他是顶顶有钱的贵族老爷,教他怎么喂牲口挤奶,如何吹出最响的口哨。草原人生活中永远不拘泥于那一亩三分地,快乐的古丽整日骑着她的枣红马,在自由的天穹下翱翔。
与小古丽不同,附离鹘是个相当沉默寡言的人。他最近就住在同罗,每日只干四件事:吃饭、喝酒、睡觉、进山。
巴勒和古丽早就习惯了他这副样子,而奕宁则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这位不出世的高手,想从他的行为活动中琢磨出些蛛丝马迹。
这日傍晚,附离鹘提早回来了,坐在帐外的勒勒车上,眺望远处的山。
奕宁带着两只小羊羔出来散步,顺便把前几日晾晒的蘑菇翻动一下。干完活,他走到勒勒车旁边,找了个地方坐下来。
附离鹘看着他屁股后面的小羊羔,冷不丁说道:“再养几天,它们就得回羊群。要是身上全是人味儿,羊群不会接纳它们。”
奕宁摸着小羊越发蓬松的毛发,有点舍不得,不过自然法则就是自然法则,顺其自然就是最好的。“古丽告诉我,羊一般在春天产仔,可为什么同罗的羊在这么冷的天生育?”
“春天产过仔后,突厥人会按时来牧民家里收牲口,只留下很小一部分。但如果是秋冬生崽,羊就能留在他们手里。”附离鹘还挺有耐心,解释道。
奕宁明白了,“都说铁勒和他的妹妹阿史德征收重税,草原人的生活很不好过。”
“嗯。”附离鹘含混地应了一声。“其他人和我没关系,我只关心同罗,还有山里的……”
后面的那几个词他说的很模糊,奕宁没听清楚,问:“山里的什么?”
附离鹘还盯着那方向,直接让他听,“听吧,那是阿依努和它的姐妹兄弟。”
悠长的狼嚎传来,月渐渐升起,仿佛是狼群的歌声将它催促出来。奕宁闭上眼睛听了一会儿,他身边的附离鹘将手拢在嘴边,也发出几声狼嚎。
“您会说狼的语言。”奕宁听到了远方的回应。
“这是我最早学会的语言。”附离鹘悠闲地靠在勒勒车上。
“每一只狼都有名字吗?是您给它们起了名字吗?”奕宁突然想起,逃命的那天,自己拿木棍打了一只狼的脑袋。当时那只狼并无敌意,现在想想,他心中还颇怀歉意。
附离鹘摇头,“它们本来就有名字,狼语的名字。跟人谈论时,我才用突厥语叫它们。阿依努,它是现在狼群的女王。”
“阿依努,月光。”奕宁轻轻念道。
“你很聪明,小狼崽的确喜欢聪明的人。”附离鹘冷不丁说了一句,弄得奕宁有些许尴尬。
两人再没说话,沉默着坐到月亮完全升起,顶替了太阳的位置,古丽叫他们进去吃饭。
奕宁亲耳听到了巴勒口中的黑龙与勇士的传说,他在脑海中不断地解构着故事里的元素,想看看其中有没有北方神庙方位的指引。
可惜故事流传了太久,许多细节也许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。奕宁脑海中群星闪烁,最终在悠扬琴声中进入梦乡。
这一天,古丽带奕宁去远一些的地方采摘白蘑菇。
古丽还是骑着她的枣红马,边走边哼歌,心情很好。这一日天气不错,太阳挺和煦,风也不大。
奕宁的骑术稍微提升了一些,跟在古丽后面来到一片仍有些绿色的草甸上。两人下了马,拎着小筐寻找蘑菇。
这活儿干起来有些累腰,不过放空心思拔蘑菇还挺有趣的。奕宁蹲在那兴冲冲地捡了小半筐,往旁边挪动时,发现不远处有块大石头,半埋在土里。
奕宁好奇心起,走过去看。这片草甸十分平缓,一般是不会有天然岩石出露地表的,那也许是人工的痕迹。
走近一瞧,果然,这石头的轮廓甚是规律,上头还有些模糊的刻痕。奕宁抚摸着那些苍老的痕迹,试图解读其中的信息。
古丽走出去老远,见他站在一块大石头面前发呆,跑过来笑道:“偷懒呀?”
奕宁问她:“这块石头原本就在这里吗?”
“应该是吧,这么大的石头,谁会搬动它呢?反正我以前来的时候,它也在这。”古丽对它没什么兴趣,说道。
石头是倾斜的,所以奕宁也歪着头看,看了一会儿,还真看出了些名堂。他曾在天一那里见过这种古字,这与四方神庙有关。
这个发现让他很兴奋,此处没有纸笔,他干脆把古字记在脑子里。古丽觉得奕宁很奇怪,不就是一块刻了字的大石头吗,有这么有趣?
回去后,奕宁用木棍在地上画出脑海中的古字。其中有一些字符是残缺的,他只能猜测大概的意思。
研究过后,他认为这是一首很古老的诗,其中提到了原一神,这是奕宁断定这诗与四方神庙有关的因素。诗中的信息很有限,不过有几个关键词值得推敲,一是“峡谷”,二是“狼星与杜兰星的孩子”。杜兰星是草原上的叫法,实则就是北斗七星,奕宁认为,顺着星宿指引的方位,寻找到一处特定的峡谷,就能找到四方神庙中的北方神庙。
他这办法属于“天星下照,地气上应”的范畴,估计将这信息交给魔宫人,很快就能推算出神庙位置。
在同罗避难还能有这般收获,真是令人惊喜,可惜奕宁现在难以联通外界,不能把消息传递给严以琛和叶渡清。
晚上吃饭的时候,奕宁和巴勒说起这件事,询问他草原上是不是真的有一道这样的峡谷。巴勒擦着马头琴想了挺久,说自己的外祖母是从别的部族迁徙而来,曾经对年幼的他讲过峡谷的事情。但是外祖母去世已久,巴勒也记不太清她当年的讲述,更不知道峡谷在什么地方。
古丽问奕宁什么是四方神庙,奕宁就把严以琛和叶渡清在西域的见闻告诉了她。古丽完全不能理解神庙里的景象,这离她的生活太遥远了。“为什么要找这些神庙呀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