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子犯法,与庶民同罪。
这话打诞生那一刻起,就是说给天子听的。
人家说这话,是图得个上安天意,下顺民心。
你要较了真儿,真要让天子去请罪,那就活该你倒霉了。
陈仁心中自然知道,应该是杜八两那衙门当捕头的姐夫,暗中使了一把劲儿,才将他给保了下来。
白胜素这会儿不知道在思索着,没有开口。
陈仁上下打量了一眼楼小凤,开口问道,
“你既已化鬼,且心有不甘,为何只是盘旋在他家中,却迟迟不下杀手?”
“回爷的话,那屠夫整日杀猪,身上煞气太重,我靠不上去。”
“于是你便用鬼气坏他气数,扰他安宁,想让他自行暴毙?”
楼小凤不知道面前这两位到底什么打算,是要送她轮回,还是要阻她报仇。
在原地支吾了半天,她也没继续开口。
白胜素刚要开口说话,却被陈仁直接打断。
“你这样子弄不死他的,他这铺子里请了庖丁神像,还是开过光的。”
“要想弄死他,得先打烂神像,再趁着他杀猪的时候,让他脚下一滑,自个儿捅自个儿一刀。”
“这样一来,保管殓尸司想不到是有恶鬼犯事。”
几句话下来,猪肉铺子里安静得可怕,陈仁却是越说越上头。
“你要还不解气,把你生前攒的银子拿点出来,我认识一个老头儿,他手段贼多,保管能弄得杜八两生不如死。”
“咳…咳!”
陈仁还在想接着出谋划策呢,一转头才看见白胜素正瞪着他。
于是他只得吹着口哨,走到了旁边。
“姑娘,你放心,如果你说的都是实情,我大靖自有律法……”
“哐当!!”
白胜素话还没说完呢,只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巨响。
等她急忙回过头去,才看见是陈仁四脚朝天的倒在了地上。
在陈仁旁边,则是一地滚落的瓜果,还有摔得稀碎的庖丁神像。
白胜素提了一口气在胸口,正想开口喝问,陈仁却是摇摇晃晃的举起了一只手来。
那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,仔细看去,赫然是庖丁神像的泥塑脑袋。
“我以庖丁发誓,绝对是脚滑!”
殓尸司是一个比较特殊的部门,里面的人虽然吃着朝廷的俸禄,却没有明确的编制品级。
大家都是平级,白胜素倒也不能把陈仁怎么样,先是狠狠的瞪了陈仁一眼,她才回过头来问楼小凤。
“你的尸体呢?”
“烧了。”
“烧了?”
楼小凤先是梨花带雨的哭了一通,才接着说道,
“他们担心我心有不甘,尸体埋不下去,被殓尸司的查出问题,所以就把我烧了,便是剩下的灰,也洒进了河里。”
“他们?”
楼小凤点了点头,接着解释道:“另外一个人蒙着面,我几次想靠过去看看,都是刚靠近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道推开了。”
白胜素接着问道:“推开?在被推开的同时,是不是还有听到一声震人心魄的冷哼?”
“对的对的。”
楼小凤点头如啄米,白胜素微微一笑,从头发上取下了一个木簪。
“我大体知道怎么回事了,你先藏在这木簪里,不出三日,我定然还你一个公道。”
楼小凤的鬼影将将没入木簪,陈仁的脑袋已经杵到了白胜素面前。
“你知道什么了?”
白胜素微微往后一退,跟陈仁保持了一定的距离。
“我知道你今天没洗脸。”
等到陈仁搓着眼角从猪肉铺子里走出来时,杜八两立刻迎了上来。
对于这个杀人凶手,目前还没有直接证据,所以还不能立刻把他绳之以法。
毕竟只听说过鬼话连篇的,什么时候听说有鬼出堂作证的。
但是,这并不妨碍白胜素不给杜八两好脸色看。
“滚开。”
杜八两一脸懵逼的让开,又看向紧随其后的陈仁。
陈仁走到杜八两面前,将手中的庖丁脑袋递了过去。
“事儿摆平了,我刚才脚滑把神像给你推倒了,不用赔钱吧?”
“哪儿能呀,我谢您还来不及呢!”
杜八两接过陈仁递过来的庖丁脑袋,接着说道,
“相国寺那群犊子忽悠我说开过光的,讹了老子十两银子,屁用不起,我开他老娘的包浆木鱼还差不多!”
说罢杜八两又是满脸谄媚的说道:“还是陈班主厉害,这才一刻钟就摆平了。”
陈仁笑了笑,起身要走,走了两步,又回过头来:“对了,你知道那个德云观在哪儿么?”
“德云观?挺小的一破道观,您上那儿干嘛。”
“没啥事儿,就听说那儿解签挺准的。”
“您顺着南门出城,到了小鸠村,再左拐上成华大道,过了二仙桥后,再上德云山,就能到德云观了。”
陈仁泛着白眼将这地址记了下来,这才起身去追赶白胜素。
等到陈仁走过了街道拐角,杜八两才一把捏碎了手中的庖丁脑袋,双目之中更是精光爆闪。
“哎,我二刀肉呢?”
杜八两正满脸杀气的不知道思索着什么,冷不丁一颗脑袋杵到了他面前。
看清是陈仁以后,他立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,脸上又爬满了憨笑。
接过肉以后,陈仁瞟了一眼杜八两手上没拍干净的泥灰,然后似笑非笑的盯了他一眼。
杜八两被陈仁看得心虚,连忙说好不容易去了心病,要拉陈仁一起去喝花酒。
陈仁道了声还有事,便提上二刀肉,离了这杜记肉铺。
紧赶慢赶,好不容易追上了白胜素。
陈仁是真想给那小小的脑袋上,一个大大栗子。
“刚才我们走了以后,杜八两把手里的庖丁脑袋给捏爆了。”
白胜素面色平淡:“哦,力气还不错,要就这么砍头了,确实怪可惜的。”
“可是发配边疆充军吧,按律来说又不合适。”
陈仁额头上都快拧出了一个川字:“我说的是他心中有气,肯定是从刚才你对他的态度里,察觉出了什么端倪。”
白胜素美目轻瞥陈仁,淡淡的说道:“然后呢,他能怎样?”
他能怎样。
简简单单的四个字,却十分有说服力。
陈仁无奈,只得竖起了个大拇指:“真棒!”
“其实我是故意的,这样一来,那个跟他一起烧尸体的人,就会浮出水面了,虽然我已经知道是谁了,但凡事都要证据的。”
看看,什么叫专业!
难怪人家能被衙门请去帮忙验尸,自己只能帮忙收尸呢。
既然这姐们儿这么专业,还浑身都是正气,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,陈仁贱兮兮的把头伸了过去。
“我刚才问了德云观的位置。”
这突然跳开的话题,让白胜素有些懵:“嗯?”
“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要问?然后又为什么要给你说?”
白胜素黛眉微皱,一脸嫌弃:“我跟你很熟?”
“哎~”
陈仁先是叹了口气,接着把手往屁股后面一背。
“本想着咱们交情到了,我这里还有一桩惨案,要分享给你听,好让这世界上少一个枉死怨魂,没成想……”
白胜素美目微眯:“没成想什么?”
陈仁脑袋一歪,笑道:“我跟你很熟?”
看着陈仁倒背着双手走远,屁股后面还吊着一串二刀肉一晃一晃的滑稽样子。
跟在后面的白胜素,一时间气得咬牙切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