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日后。

京畿。

惠风和畅，天朗气清。

将军府。

陈映雪站在房门前，想要敲门的手停止在空中，久久都没有敲下。

小青站在他身后，小声提醒了一句：“少爷，该走了。”

他收回手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，对房里人高声说道：“婉月，我去了。”

房间里的人没有回答。

他知道婉月心有不满，自从陈长路宣布订婚宴改为婚礼后，陈府下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，忙着张灯结彩，布置宅院。

唯有一人闷闷不乐。

如果不是钟情陈映雪，不愿与人分享他的爱，婉月又怎么会独自一人生闷气呢？

可她心里清楚，自己只是陈映雪赎来的婢女，身份卑微，哪怕与陈映雪有过肌肤之亲，哪怕陈映雪也真心待他，可世俗不容他们结合，贵族与庶民之间的界限不是那么容易打破的。

更何况，陈将军也决不会允许陈家的媳妇来自青楼，这将是陈家永远的污点。

她始终无法成为陈映雪的正室。

“婉月，我知道你听得到。我发誓，今生今世一定会娶你，哪怕侧室，也会给你足够的爱。”

屋里还是没有声音。

也许婉月不会回答了。

陈映雪失望地转过身，任由小青将一朵红布缝制的大红花绑在身。

他身着白绢单衣，玄端礼服，戴黑帽，俨然是个帅气的新郎官，连小青看了也连连点头，只是他的表情有些沉重，看起来不是那么开心。

府的一众家丁、丫鬟将会随他一道前往丞相府迎亲。

古月衣扮起喜童，纪风尘也混在其中。

至于阿狸，为了不暴露她的身份，老夫人已经早早便将她送到别处。

将军府外面，三百六十人组成的迎亲队伍宛若一天红色长龙，声势浩大。

每个人都精神抖擞，喜气洋洋。

队伍当中，抬轿的汉子披红戴彩，提着花灯的女孩全是皇贵妃从宫里挑选出来的宫女，乐师也是皇亲赐的宫廷乐师，还有两百人是从守城军中抽调出来的好手，个个全副武装。

万事俱备，只待陈映雪出门。

新郎官整理好衣冠，再看房门一眼。

门开了。

婉月从里面出来，笑盈盈地看过来。

她一身素色衣裳，黑亮的头发瀑布般落在脑后，一笑起来，眼睛就眯成弯弯的月亮。

“婉月。”陈映雪的脸也不自觉地露出笑容。

“你只管去吧！”婉月拉住陈映雪的手，握在手心里，“父母之命不可违，况且这也是公子最好的归宿。公子能这么说，我很欢喜。”

“可……”

“没有可是。”婉月伸出一根手指抵在陈映雪嘴边，阻止他继续说下去，“婉月自知身份卑微，却能得到公子的垂爱，已是三生有幸，便是做妾，也心满意足了。你且放心去吧，大喜之日，不要叫别人在背后说闲话。”

“嗯。”陈映雪点头，还是放心不下，“只是不知道叶姑娘过来……”

“公子不用担心，我自当以礼数待她，尽心服侍，好生相处，不叫你为难。”

婉月轻轻吻了一下他的额头，笑着把他送到前院。

在大是大非的问题，她一向分得清，哪怕事关自己的爱情。

叶文静是主，她是仆。

陈长路夫妇已经在前院里备好宴席，静待宾客到来。

陈映雪姗姗来迟，两个老人也不生气。

今日他们觉得自己儿子格外帅气，明知婚宴有风险，仍然眉开眼笑，一脸的幸福。

老夫人抓住陈映雪的手，想着儿子从娃娃落地，一晃，就已经这么大了，她的眼里不禁淌满了泪水，“雪儿，今日也是你十八岁的生辰，恰逢娶妻，成家立业，可谓是双喜临门呀！”

“娘，你不用担心。”陈映雪用大红袖子替老夫人擦去眼泪。

“儿子大婚之日，哭哭啼啼的，成何体统？”叶长路拉过老夫人的手，两人带着一众丫鬟，送陈映雪马。

临行前，陈长路最后确认一遍：“雪儿，东西都准备好了吗？”

“万无一失。”

“好，老爹静待佳音。”陈长路扭过头，对护送的熊岸将军递了个眼神，后者也微微点头。

熊岸跟随陈长路多年，从荆州到京畿，官至左将军，可谓忠心耿耿，忠勇双全。

从守城军里挑来的两百个将士，也都是伴随陈长路多年的亲信，既可靠，又勇猛。

陈长路挥了挥手，乐队奏乐，迎亲队伍前行。

沿途的百姓纷纷挤在街道两边，朝迎亲队伍好奇地看过。

锣鼓声天，陈映雪骑着高头大马，胸戴红花，接受众人的仰慕和祝福，心中却是五味杂陈。

若是今日娶的不是叶文静，而是婉月，那他该是何等的幸福。

华安牵着马，全然不觉他的心事，小声道：“公子，娶了郡主，以后可可就不能再到兰桂坊去咯。”

“你小子，净想着那点事儿。”

“嘿嘿。”华安笑了笑，“公子以后成家了，是不是就不能跟我们一块玩了。”

“你放心，等我实现人生抱负的那一天，一定带你飞。”

迎亲队伍接近丞相府了。

无论是陈映雪、古月衣，还是熊岸，都不由得提高了警惕。

沿途都有陈府的亲兵，三步一小队，十步一大队，街道两边有乔装打扮成平民的武士、官兵，街边楼里有弓弩手。

可丞相府附近这条街，他们不敢埋伏重兵，只让一百多名步兵扮做商贩，在附近游走。

熊岸朝其中一个“商贩”看了一眼，对方缓缓点了头，表示无碍，他才稍微放下心来。

丞相府同样是张灯结彩，连府下人都穿红戴绿，好不热闹。

三个媒人走台阶，在门口高唱贺词，里面的礼官也高声回应，才有人从院里出来，请陈映雪下马。

他每走一步，礼官都高唱祝福语。

这婚礼准备的时间虽然仓促，成婚过程却严格按照“六礼”而来，纳采、问名、纳吉、纳征、请期、亲迎，每一道程序都没有忽视。

早在前日，将军府的聘礼就送过来了，除去寻常的金银珠宝，聘礼中还有南海难得一见的夜明珠，和西北珍稀的宝玉。

每一件礼品都价值连城，足以叫人动心。

现在又再送慢慢八车亲迎礼，连丞相府里的宾客都认为陈府的做法，十分符合贵族礼仪。

叶平生的虚荣心得到莫大的满足，一时忘记了来人是自己宿敌的儿子，脸始终挂着笑容。

陈映雪在前，古月衣、纪风尘在后。

行至大堂，看着端坐在椅子的叶平生，陈映雪恭恭敬敬地跪下，在众多宾客的目光注视下，轻唤一声：“小婿拜见岳父大人！”

“好好好！”叶平生连说三个好字，礼官前把陈映雪扶起，站到一边。

稍等片刻，一个身着凤冠霞帔的女孩在一队丫鬟的簇拥下，从门口进来。

见着她的那一刻，陈映雪笑了。

他从来没想过会在这种场合与叶文静相见，但叶文静被厚厚盖头遮住视线，看不清自己夫婿的模样，还在等待“小贼”奇迹出现。

礼官高唱三遍祷词，让新人拜谢高堂。

两人便齐齐向叶平生叩拜三次，方才由礼官领着，共饮一杯交杯酒，手牵着手，一道出丞相府。

陈映雪抓住叶文静白嫩的手，走在女孩的左手边，明显感受到对方的紧张。

趁所有人不注意，他极小声地说：“叶小姐，我来带你出去了？”

“是你？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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